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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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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萬兩的價格一出, 偌大的拍賣場上靜悄悄的, 許多人都以為是自己聽左了。

雖然西江雲起風湧, 但本地人大多卻沒什麽察覺,坐在這裏的富商大多全身身家都沒有三萬兩,自然是被這個數字猝不及防嚇了一下。

可也有心思靈敏的回過神來, 當機立斷地放棄了競價。商人重利,可也要看是什麽情況, 他們個個都是人精, 自然拎得清情況。

這樣的物件, 就算是傾全身家當買了下來,也護不住的, 說不得還要為此丟了性命,得不償失。

不值得!

就讓上頭包間裏的神仙打架去吧,他們再觀望觀望別的東西。

就當是出門看個熱鬧開個眼界了。

可就是上頭一排包間裏的人都被這個數字震了震,好半晌沒人出聲。

直到下邊拍賣行的人滿臉紅光最後詢問的時候, 唐灼灼對面的那個地字包間才傳出來報價聲。

“四萬五千兩!”

南平王站在包間裏慪得要命,不過是一把破劍染了漠北蠻夷人的血罷了,哪裏值這樣高的價?!

若是往常,這樣的劍擺在他跟前他還嫌腥味重了, 如今倒要掏小半個家底來買, 心裏的滋味難以言說,一張棗紅色的臉隱隱發青, 就是朱瀘也狠狠皺眉,道:“父王, 這殿下是什麽意思?也瞧上這柄劍了?”

若是他往常問這個問題還好,可偏偏是這個時候,南平王心裏郁氣難洩,看著他就來氣,險些破口大罵出聲。

“蠢貨!今日來這裏的有幾個不是沖著這柄劍來的?你以為太子特意來買瓶丹丸養身吃茶的啊?我怎麽就有你這麽蠢的後輩子孫?!”南平王說到最後重重嘆氣,真覺得王府未來堪憂不已。

朱瀘被罵習慣了也不覺得什麽,只是皺眉問出心底的疑惑,“這劍真的這麽重要?皇上隨口一提的,說不定也沒當真。”

這話不無道理,帝王喜怒不形於色,真真假假假假真真,真正喜歡的東西往往沒人捉摸得透,他們何必就因為這麽一句話大動幹戈,甚至不遠千裏前來西江?

朱瀘百思不得其解。

南平王抓過一旁的茶盞喝了幾口潤潤吼,指著斜對面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冷笑:“皇上接二連三提起,又是這麽個緊要關頭,誰不明白是什麽意思?這劍再珍貴不過是因為它承了漠北侯的意志,這是又要起戰亂了啊!”

朱瀘驀的睜大了眸子。他嗓子突然有些幹啞,道:“那……那拿了這劍做什麽?”

上戰場嗎?

“不過是向皇上一展我南平王府的立場和決心,近些年來,陛下是越來越冷落咱們了。”

南平王眼神有些幽深,而後低嘆道:“拿了這劍向皇上請旨前往漠北,就算我死了王府也得一世平安榮華,就是不允,至少給陛下留個好印象。”

朱瀘霍的站起身來,失聲道:“您要請旨打戰?”

南平王幽幽瞥他一眼,沈聲低喝:“放心,這天亂不了。”

漠北與蠻夷摩擦不斷,但都是些小打小鬧,且聽著前邊傳來的消息,漠北王室尚有聯姻之向,這仗是打不起來的。

正是因為這樣,這劍才必須拿到手。

沒有風險又能一表忠心,多好的機會啊。

朱瀘這時才緩過神來,順著南平王手指的方向看向那最小的一個包間,問:“這裏頭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,父王看出什麽端倪來了?”

南平王冷笑一聲,看著朱瀘的眼神裏都帶著刀子,一撫袖袍,道:“除了你那個好兄弟王毅,還能是誰?”

朱瀘想都沒想,下意識地反駁:“不可能,王毅被革了朝中職務,與寧遠侯府嫡次女的婚事也將近,怎麽會來西江?”

南平王收回目光,轉而望向他們正對面的包間,冷哼一聲,“再和這些狐朋狗友聯絡,老子打斷你的腿。”

朱瀘眉心狠狠一皺,才要說話,就被南平王截住了,他道:“王毅連同著將軍府上下都投靠了六皇子一派,如今官覆原職,這次來就是當六皇子的跑腿來了。”

他轉過身,意味深長地拍拍朱瀘的肩膀:“若他當真也把你當兄弟,怎麽你一絲風聲也聽不到?”

“咱們王府可是站在太子陣營,太子和六皇子之間的矛盾,不用我過多解釋吧?”

朱瀘面色覆雜難辨,片刻後眸光閃爍點了點頭。

孰輕孰重,他自然分得清。

只是心裏到底還是不怎麽相信的,畢竟這到底只是南平王一面之詞,而他不喜歡王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。

南平王看他神色,終於可以稍稍放下心來,心裏嘆息了一聲。

而此時的唐灼灼也聽到了南平王府開的價格,一時之間笑得歡暢,摸到了一塊冰涼的佩玉,玉的水頭極好瞧著就不是凡物。

霍裘原本閉著的雙眸緩緩睜開,聲音裏是抑制不住的低啞,撩了她耳邊一縷黑發,湊到她雪白的耳後輕聲道:“嬌嬌好不安生,莫不是真以為孤不敢在此地動你?”

這女人越玩越上臉,越是縱著越發沒個安生清凈,被她這般模樣折騰,誰也忍不住。

眼前是她靈動嬌俏,盡態極妍的模樣,腦子裏翻湧的卻是夜裏燭光落盡,女人冰肌玉骨,黑發松散如墨,楚腰纖細的媚態,光一想想,男人呼吸就窒了一瞬。

唐灼灼眼角一挑,倏爾一笑,盯著男人俊臉打量良久,而後近乎挑釁地勾了男人冷厲分明的下顎,氣若幽蘭,“殿下最是恪守禮訓,斷然做不出這樣的事來。”

她得意的小模樣越發勾人得很了,嘴上口口聲聲在誇他,其實是告誡著他得守著太子爺的臉面,拿準了這樣的地兒他不會亂來。

被明著奉承暗裏調笑的太子殿下勾了勾唇,眸光倏爾幽暗如墨,就連外頭競相擡價的一幕都入不了眼了,今日若不收拾了這沒法沒天的女人,日後豈不由她囂張嘲他夫綱不振?

唐灼灼話才說完,就見男人眼裏的笑意幽幽轉為暗色,她覺出些不妙來。

霍裘完全看透了她的心理,轉了轉玉扳指,聲音裏帶著些微的沙啞之感,醇厚冰冷,揮了揮袍袖:“都下去。”

李德勝一楞,旋即一個眼神,裏頭伺候的丫鬟皆是魚貫而出,而他自己遲疑了一會才關了門守在了外頭。

唐灼灼美目一轉,掙脫不過他手掌的桎梏,意識到這男人並不是做樣子嚇嚇她,立刻就收了面上的笑意,輕咬著下唇楚楚可憐地小聲求:“殿下,妾再也不鬧了。”

霍裘劍眉微微一挑,修長的食指撫了她眼角那朵才畫上去嬌媚動人的花,道:“嬌嬌此時認錯,不覺晚了些?”

“殿下……”

她話才出了口,那身淺綠色繡木槿的衣裳自肩膀位置齊齊斷開,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,手臂就驀的一涼。

唐灼灼驚呼一聲,迅速收斂了囂張的小模樣,連呼吸都緩了,霍裘則對上她驚恐莫名的眼,緩緩抱著她起了身。

還以為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,慣來敢肆意撩撥,原是這麽個欺軟怕硬的性子。

唐灼灼睫毛輕顫,怕極了男人真在這裏收拾了她,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,貓兒一樣的呢喃,勾人還勾魂。

若真在這給這男人收拾了,她還有何顏面出這道門?

“殿下,妾錯了,再也不敢了。”唐灼灼眸子轉動一圈,而後拿出慣用伎倆,捏著他袖口一片衣料道:“妾還給殿下撿了塊木芯來著,殿下就這樣對妾?”

霍裘低聲笑了兩下,唐灼灼隔著衣物都能到他身上火熱的溫度,她卻放肆地瞪了他一眼,不服得很。

他但笑不語,威嚴肅整。

“外頭都是人呀,恐有損殿下英明。”她極低極細地出聲,面上霞紅一朵朵,霍裘眼底淡淡的笑意寸寸盡收,抱了她往那張躺椅上一坐,身體繃得有些緊,再不去看這放肆玩意。

外頭就是坐了幾百人的會場,過廊裏甚至時時響起匆匆的腳步聲,唐灼灼這時候也終於鎮定下來,料定了這男人不會如何動她。

畢竟世人都知太子殿下恪守禮規,為大津皇室之楷模,外頭所坐皆是他的臣民,今日所為若是叫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得了去,豈不是將太子殿下一世英名盡毀?

以這男人倨傲程度,想也無需想,定然幹不出這樣的事兒來。

果然她所料不差,霍裘只是撫著她嬌嫩生霞的臉龐沈沈地笑,將她鬢邊碎發別到耳後,聲音有些無奈:“就屬你最沒良心,處處想著法子整孤?”

唐灼灼笑得好生得意,素手撈起一旁齊整的女子衣物,細細穿戴好後有樣學樣,扯著霍裘墨黑的發圈在手指上,道:“妾慣來是個頂頂有良心的,倒是殿下,沒得就來嚇唬妾。”

霍裘聽出她話裏的意思,氣得直直發笑,神色莫辯任著她玩,“嬌嬌可是在責備孤?”

唐灼灼笑而不答,一雙杏眸裏的意思昭然若揭。

簡直欠收拾!

唐灼灼也知見好就收的理兒,只是經歷了這一茬,外頭的競價拍賣她是一個字兒也聽不進去了,出來這麽會,原也有些乏了的。

“可是累了?孤抱你回別院?”

唐灼灼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,伸了兩條細白的胳膊讓他抱,霍裘自覺此行不冤,將她打橫抱起後又給她戴了條面紗,將她面上的諸般風情盡數掩去。

李德勝見主子爺就這樣抱著太子妃出來,頓時不敢再看,只是默默跟在後面提醒:“爺,咱們不參加後邊的拍賣了?”

霍裘頷首,抱著唐灼灼大步登上了馬車。

李德勝急忙吩咐人將那千年木芯放在玉盒裏,好生地捧著送回了宅子裏。

這可是稀世珍寶,容不得半點閃失。

而就在這時,斜對面的包間裏有一人走出來,一身白衣溫文爾雅,十足的如玉公子樣,見了這一幕腳步一頓,再想看時兩人都已經消失在了眼前。

他面容有些不自然的猙獰扭曲,修長的食指握成了拳頭,霍裘出現在這裏他不意外,可依偎在他懷中乖乖摟著他脖頸的女人是誰?

他腦海裏下意識閃過了唐灼灼嬌媚至極的面孔,旋即就被自己否決了,不可能,東宮妃怎麽可能跟來這樣的地方?

可除了唐灼灼,還有誰能那樣靠近霍裘?

身後有人走過來稟報道:“王將軍,六殿下傳來消息。”

王毅面上的□□抖動了一下,又成了人前溫潤如玉的模樣,和顏悅色地問:“何事?”

那人附在他耳邊一頓言語,而後道一句:“六殿下急令,望將軍不要拖延,近日務必開始行動。”

王毅眸子裏迸發出精光,深深吸了一口氣,拳頭都有些抖,這樣的事,他哪裏會拖延?

等了這麽多天,霍啟終於要對太子出手了!

他也終於可以報仇,奪妻之恨,害他淪為諸人笑柄甚至流放革職,他經歷了這樣的大起大落,早就對霍裘恨之入骨了。

一想到這裏,他又想起方才的匆匆一瞥,女人淡青色的裙角微動,王毅壓下了心底的一股氣。

若是此次成事,六殿下登上九五之位,他位極人臣之時,看在唐家還算識趣的份上,其他人的命他雖然保不住,可唐灼灼一介女流,他還是有法子保下來的。

只要她乖乖聽話侍奉好他,一個妾的名頭他並不會吝惜,畢竟他也曾夜夜肖想她勾魂的身段。

這樣一想,王毅負手沈沈笑出了聲,對手下吩咐道:“將鷹泉劍連夜送回六皇子府,多派精兵,不得有誤。”

先前在走廊邊她面皮薄,唐灼灼生怕被人認出來,一路將頭埋在霍裘的胸膛裏,這時候才敢稍稍露面。

男人又恢覆了淡漠疏離的姿態,一絲一毫也瞧不出方才在包間裏的偏執□□,唐灼灼似嗔非嗔瞥他一眼,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喉。

可饒是這樣,她的聲音裏依舊帶著那麽一絲未消散的倦意,“誰拍得了那柄劍?”

霍裘挑眉,轉動了一圈大拇指上的玉扳指,聞言不動聲色地回:“孤哪裏還有心思觀察那些?”

她在身邊,他哪還能靜下心來?

他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,道:“不過應當是被霍啟得了去罷。”

他方才的確是失了控,小女人身子本就不好,也不知受涼了沒?

原先也只是想著嚇嚇這麽個囂張跋扈的女人,可衣裳一褪,最先忍不住動了情的險些收不回的卻是自己。

一向清冷矜貴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有些不自然,微微皺眉清咳了一下。

唐灼灼秀氣的眉毛死死皺緊,下意識問了句:“六皇子也來了?”

想起霍啟給霍裘下蠱的事,唐灼灼就對這人嫌惡得不行,心術不正的人就是登上皇位也是眼裏不容人之輩。

霍裘面色陰鷙,視線落在她妍秀的面容上,搖了搖頭,道:“不是他。”

唐灼灼隱約從他的面色裏看出些什麽,心頭一顫,就見霍裘一面揉了揉她烏黑的發漩,一面道:“是王毅。”

他的眸子如大漠捕食的雄鷹般銳利,唐灼灼身體不過一瞬間的僵硬,就見到了他微微沈下去的面色。

“將軍府……不是站在殿下的陣營裏的嗎?”唐灼灼倒是沒什麽多的表情,只是覺著有些驚訝。

霍裘收回了手,將手中那串佛珠丟在馬車裏擺著的小桌上,語氣森寒,“早成了叛徒。”

言簡意賅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,唐灼灼卻吸了一口涼氣。

照著這麽個意思,王毅一直都是六皇子霍啟的一招暗棋?那麽前世的謀反到底是蓄意已久還是臨時起意?

仔細想想,一個流放守陵手裏並無實權的將軍,是如何做到一夕之間集結幾路勢力稱王的?

唐灼灼一時之間倒是找不到合適的話說,倒是霍裘神色莫辯,偏頭問:“舍不得了?”

他的話裏鋒芒畢露,唐灼灼美眸光華流轉,笑著道:“自然舍不得。”

霍裘身子微微一僵,眸色深幽泛著濃重的怒火。

唐灼灼忍著腰間的生疼,面色如常地低頭瞧自己的指甲,而後擡眸反問:“那人心術不正還和蒼蠅一樣惡心人,妾自然舍不得殿下又要與柳先生談事到天明了。”

霍裘想不到她是這樣的回答,片刻後緩緩地笑,一身的淩冽氣勢盡散,捧了唐灼灼嬌嫩的臉頰,些微頷首:“孤的嬌嬌伶牙俐齒,孤甚欣慰。”

唐灼灼掩唇打了個哈欠,將帕子團成一團兒攥在手心裏,就勢倒在男人懷裏,嬌氣地很:“妾困了。”她偏頭蹭了蹭,接著道:“身上酸,還疼,殿下給好生揉揉。”

這小沒臉皮的撒起嬌來沒個底線,霍裘給她捏捏胳膊和腿,倒是惹得她愜意的哼哼。

霍裘緩緩閉眼,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,可那些畫面就在眼前揮之不去。

至少她今時今日心底的人是自己,可如今王毅跟來了西江,她心底就真的沒有半分回憶嗎?

他們的曾經一直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尖刺,只是這段時間這女人將刺磨平了些,乍一看已經拔了,可如今才清楚地知道,這刺仍是插在心底哽在喉嚨口,無法忘懷。

霍裘向來冷靜自持,現在心緒突然就有了一絲紊亂,他抿唇,撫了她的碎發,道:“孤突然有些後悔將你帶來了。”

只是若將她在留在京都……

那麽也只怕沒有此刻的溫存。

唐灼灼自然明白男人心裏在想些什麽,只是此時若是辯解,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,他肯定是不會信。

她挽了挽針腳細密繡著海棠花樣的廣袖,聲調仍是帶了點星軟綿,點了點他的胸膛,道:“就知道殿下是想將妾丟在東宮裏孤零零的,自己好出來快活偶遇美人兒。”

“就你沒良心。”

得她胡攪蠻纏一通,霍裘心底微暖,眼神都是犀利如箭。

既然敢來,就要做好被剁一只爪子的準備!他的女人,斷然容不得外男半分肖想,全身上下都刻著自己的烙印,是生是死都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子正妃!

生同衾,死同穴,合該這樣。

馬車行到一半的時候,半路突然沖出來一個衣衫襤褸渾身破爛不堪的孩童,約摸著十歲不到的年紀,瘦得讓人心疼。

卻是來討吃食的,看著像是餓得沒辦法了一樣。

霍裘面色一沈,挑了簾子沈聲問:“怎麽回事?”

李德勝湊過來,“殿下,是個討飯的孩子,剛奴才給了點粗糧,作為報答,非要給殿下一串親手編的草環手串。”

霍裘沒放在心上,粗粗看過一眼就別開了眼。只是略提了一句:“去告訴郡守一聲,是時候開倉施粥了吧?”

唐灼灼問:“西江的郡守可是姓穆?”

霍裘以為她早已猜到了什麽,也不隱瞞,皺眉道:“正是,不過也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,無才無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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